清和

第二章（下）

春天真正来临了，埃尔隆德在大公府邸的生活忙碌而充实。府里所有人都很友善。如果大公恰好举办了什么宴会，下人们往往能拿到一些小道消息互相交换着八卦：“听说公爵大人之所以大名鼎鼎，不是因为他的相貌，财富，荣耀与地位，而是由于心地正直，行事独特。整个莫斯科和彼得堡都知道他。”
“可不是吗，我们大公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可算是至交好友了。”
“我听到舞会上有位伯爵夫人在表达对公爵的不满，似乎是为了教堂设计图的问题。那些贵族一定是不服气被我们的埃尔隆德打败，所以才这么说。”
“那又如何，只会在背地里讥笑他不拘小节，谈论他的趣闻，但大家仍然敬畏他。你说是不是，埃尔隆德？”
埃尔隆德没想到会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连忙转移话题：“大公和公爵很熟悉吗？”
“当然啦，你才来没多久，所以有所不知。大公和瑟兰迪尔的父亲欧洛费尔·多瑞亚斯·辛达大公可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两人青梅竹马。大公几乎是看着公爵长大的。”
“哎？怎么公爵和他父亲的姓氏不一样？”埃尔隆德问道。
“姓氏是一样的。公爵的全名是瑟兰迪尔·默克伍德·辛达。大公则是欧洛费尔·多瑞亚斯·辛达。所以‘辛达’才是家族名。没有战功就不能世袭爵位，可是公爵啊，却是战功太多，所以暂时不想承袭多瑞亚斯的大公的位置，而且大公也还年轻啊。所以公爵干脆用了自己的封地默克伍德做中间名，而不是大公的封地多瑞亚斯。”
“他们的姓名可真长……”一位短工感叹道。
“是啊，我们大公的全名叫做吉尔加拉德·林顿·诺多。每次正式场合我都担心叫错，或者是拼写错误呢。”
“哈哈哈……”围坐在一起的人们都捧腹大笑。
“他们自己一定也嫌烦，所以都用简称。”大伙儿又是一阵哄笑。
“嗨，伙计们，那些礼服们都走光啦。我们开工吧！”
众人再次碰杯，饮下最后一口伏特加，纷纷起身，准备大干一场。
瑟兰迪尔时隔两个月再次造访吉尔加拉德时，吉尔加拉德正巧在两天前离开了府邸，他耐不住手痒，跑去林顿打猎了。于是瑟兰迪尔只能暂住几日等待主人归来。和从前来的感觉不太一样，整个府邸似乎都有一些微妙地变化。原本精致到略显无聊的法式花园里添了些各色小花，隐匿地点缀其中。廊厅两侧种上了垂枝稠李。透过落地窗，白色的小花如同繁星一样缀满枝头。风一吹，那些星子晶莹地落在红色天鹅绒地毯上，说不出的诗情画意。（注：稠李在俄国象征美丽和爱情，绵绵的柔情。稠李树下是情人约会的地方。）
乱花渐欲迷人眼。稠李的香甜沁人心脾。瑟兰迪尔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垂枝摇曳的沙沙声中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金发先生！”（注：原句是叶赛宁的诗：在稠李充满柔情的沙沙声中，响起了一个甜蜜的声音：“我是你的”。）
瑟兰迪尔睁开眼睛向前望去。只见那个少年身着白色衬衣，黑色的头发已经垂到肩膀，他抱着一捧红玫瑰，眼神晶亮。“芙洛拉。”瑟兰迪尔暗自低语。（注：芙洛拉，希腊神话中花神，传说她以缀满玫瑰之姿现身）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埃尔隆德高兴地走了过去。
……这称呼真罕见，他竟不知道自己是谁？瑟兰迪尔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靠近埃尔隆德，用亲密的贴面礼回应了他。
埃尔隆德也觉得很奇怪：亲密的朋友间才会用贴面礼啊！而且金发先生应该不太喜欢与人接触，不然不会把箱子放在广场上而不是直接交给我。第一次见面也是用手杖制住自己，而不是用手。
“我是来拜访朋友的。”瑟兰迪尔说。
“您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噢，请原谅，因为这里很大，有很多房间，我想您第一次来的话也许很难找到您的朋友。”
瑟兰迪尔表示了不需要帮助，便打算离开。埃尔隆德又叫住了他，并向他递出了玫瑰。“什么意思？”
埃尔隆德说：“感谢您慷慨赠送的宝物箱，我对此感激不尽。”虽然这箱子一度被夺走，但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手里，还因祸得福了。捕捉到瑟兰迪尔转瞬即逝地皱眉，他连忙问：“您不喜欢玫瑰吗？”
“谁能不爱因阿芙洛狄忒和阿多尼斯而诞生的花呢？”（注：希腊神话红玫瑰的诞生）瑟兰迪尔微笑着抽出一枝玫瑰，折断花茎，将艳丽的花朵别在埃尔隆德的胸口，“但下次记得送单数。”（注：俄国送花单数是祝福，双数是扫墓用的。还要注意避开十三这个数字）
可怜的埃尔隆德只是急切地想要表达感激，一股脑地送出了自己摘来的所有玫瑰，却没想到犯了这么大的错误。看着金发先生离开的背影，他想着下次除了要感谢他还得为这无心之失道歉啊。
因为将玫瑰送给了金发先生，埃尔隆德又返回花圃，重新采摘了一些，再分别放置在大公府邸的各个房间作为装饰。这一回，他在每次放置前都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与学习，埃尔隆德回到仆人们居住的侧楼，还没推开休息室的门，便听到里面热闹非凡。“你们知道吗？默克伍德公爵又来啦！”
“当然，他可真迷人！”一位女仆声音陶醉。
“怎么怎么？你遇到他了？他做了什么？快给我们说说！”
“我看到他在廊厅欣赏稠李。太阳照在他淡金色的头发上熠熠生辉。他举手投足间都优雅非凡……”女仆止不住地赞美。
“吹牛吧，你都快把他说成神了。”男仆笑道，“要说帅哥，我们大公就很帅，埃尔隆德也不错，我也很帅啊！”
众人笑嘻嘻地说男仆厚脸皮。
“是真的！”女仆提高了音量强调道。随后她找出了有力的证据：“埃尔隆德也被他吸引啦！我看到他主动送给公爵大人玫瑰咧！”
“真的吗？！”大家惊叫起来，七嘴八舌炸开了锅，纷纷催促女仆快多讲一些。
“别急！别急！让我想想！”女仆露出回味无穷的神色，接着说，“那时埃尔隆德送了一大捧玫瑰给公爵，而公爵竟然收下了！”
“不会吧！”
“嘿，闭上你们的嘴巴，可以塞进去一只鸡蛋啦！”
“你们真该闭上嘴，因为这还不是最惊人的！好啦，别催，这就给你们说。”女仆抿了口茶说，“最让人吃惊的是——公爵大人还回赠了一枝玫瑰给埃尔隆德呢！”
“天哪！”
“嘘！大家都轻一点，这事情可不能传出去，鸡奸罪是很严重的！”
“切，别小题大做了，太阳王的弟弟天下闻名。”（注：太阳王指法国路易十四，他的弟弟奥尔良公爵是同性恋。其实他俩都是双性恋。）
“但别忘了，这里是俄罗斯。”
“也不过就是送个花，你们想太多啦。不如等埃尔隆德回来了我们去问问他！”众人纷纷起哄表示赞同。
门外的埃尔隆德尴尬地转身就走，他想他今晚都不会回宿舍了。哦不！他要在图书馆里待上一个礼拜！
三天以来，图书馆的书卷气息都没能像过去一样吸引埃尔隆德。
“金发先生居然就是公爵……”他喃喃自语。蘸满墨水的羽毛笔因为长时间没有落下一笔一划而滴落出浓浓的一滴墨汁，浸染了白纸。
“我是公爵这点让你很难接受吗？虽然不同以往，但这样浪费不太好吧。”瑟兰迪尔漫不经心地走到埃尔隆德身后指了指那个墨点。
他双手撑着桌沿将埃尔隆德困在桌椅间，于是埃尔隆德只能恭敬地打声招呼：“金发，哦不，公爵大人。”
瑟兰迪尔颔首，又看了看那个墨点。拿过埃尔隆德手中的笔以墨点为起点开始作画。起初埃尔隆德想脱身让瑟兰迪尔坐下，但逐渐被画吸引——他在画自己。
“好了，班门弄斧的速写，回赠给送我玫瑰的先生。”
“您画的很好。玫瑰的事情我向您道歉。回礼更是不敢当。事实上，我是想送花给您作为您送给我工具箱的谢礼。”埃尔隆德顿了顿说，“您应该早些告诉我您是默克伍德公爵的，之前对您的失礼我很抱歉，希望您原谅。”
“哦，你知道了啊。我没放在心上，你不必道歉。至于工具箱，那并非是送你的，只是工作，为了你的设计图。”
“关于设计图，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您。”
“这个不急，陛下已经核准了初稿，剩下的今年内完成即可。等我和吉尔加拉德商量完再告诉你。”
“请您先听一下我的意见。”埃尔隆德叫住往上层书架走去的瑟兰迪尔。“我想去莫斯科。”埃尔隆德坚定地说，“我要去红场看一看。”
瑟兰迪尔有些意外，随即点头道：“我正是为此事来找吉尔加拉德的。”
瑟兰迪尔的优雅大方驱散了困扰埃尔隆德的八卦，他再次聚精会神地学习起来。楼上的瑟兰迪尔斜靠着栏杆垂眸低望，埃尔隆德认真的身影分散了他对书本的注意力。
当吉尔加拉德听说瑟兰迪尔要带埃尔隆德去莫斯科的时候，他觉得打猎带来的好心情全都被人夺走了。那个抢劫犯就是瑟兰迪尔！“噢！你怎么能将小星空从我身边带走？”
瑟兰迪尔扶额：“真是够了！你这整个大公府都中毒了吧！”名为埃尔隆德的毒药。花园里能听到园丁对他的赞美；餐厅收拾餐盘的女佣称赞他改造的小推车减轻了她的负担；侍从感谢他……每天只有在图书馆的时候才能享受耳根清净——虽然毒源在那里。现在吉尔加拉德又来念叨……（注：彼得大帝在英国游学第一次看到推车，俄罗斯是没有的。所以假设他带了这个设备回来，但应该没被用到餐厅，当然这只是猜测……）
吉尔加拉德像是猜到了瑟兰迪尔的想法，带他走向窗边。这是二楼视野最好的一间房间，能将整个花园尽收眼底。“看出来了吧。”吉尔加拉德得意地说。瑟兰迪尔看了一会儿，原本那些不明显的小花竟然组成了吉尔加拉德家族徽章的样子。“我想其他地方的变化你应该也有所察觉。他做的都是一些小事，但温暖人心。我们已经把他当作家人。”
“……这是工作，而且是他自己提出的。”
吉尔加拉德点头表示明白，这里不是埃尔隆德的终点：“但我希望他在结束这份工作后能回到彼得堡，或者出国深造。你也应该常住这里而不是莫斯科。”莫斯科向来守旧一成不变，那些保守派迂腐顽固，他们会带着自己为是的“荣耀”长眠腐土。而他的小春天能够将这个国家带入变革的春天，从沼泽中诞生的彼得堡才是他的位置。埃尔隆德则是闪耀在夜空的星辰，给人带来无限美好。

TBC